第十一章 扯淡的解放天性

兰成德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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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二天一大早,苏烈坐上了前往北影厂的公交车。管琥不在京城,必须得等,苏烈也没什么事做,因此他准备在北影厂门口找点活。

    其实也不是找不到更好事做,黄波就建议苏烈在酒吧里做事,收人比做群演强多了,但苏烈还是想到北影厂来试试。在剧组跑跑说不定能认识一些圈内人,而在酒吧里干活认识的都是跟影视圈无关的人,更何况剧组的工作他几乎都干过,就是没做过群众演员,就当是体验生活。

    苏烈在北影厂门口没有看到王宝强,知道应该是工地有活,干活去了。

    北影厂门口等戏的人多如蚂蚁,有人聚集在一起打扑克,有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闲聊着,陌生也好熟悉也罢,大家没有什么顾忌,交流着拍戏心得,说剧组的潜规则,说听来的笑话。

    苏烈加入到了一个瞎聊的队伍,跟大家一块胡说八道。

    聊天的人中一个叫陆云,二十七八岁,长得不错,只是为人傲气,开口闭口总要冒出两个表演的术语,特别做作。

    苏烈觉得奇怪,低声问了一下旁边的人才知道陆云是特约演员。所谓特约演员是群众演员中的一类,不过戏份比完全不露脸的龙套要多,通常有几句台词,简单的说就是小配角。

    特约演员一般外形比较好,或者有特点,人比较灵活,有一定的演戏经验。当然收入也比普通群演要多,普通群演一天就3,40块,而特约演员则分为小、中、大三个级别,小特约每天收入100块左右;中特约每天收入400-500块;大特约一天能超过千元。

    这时,人群中有人道:“陆云,反正现在没事,你教教我们吧!”

    其他人都是眼前一亮,纷纷道:“对啊,你教教我们吧!”

    陆云的目光在一个长相秀丽的群演妹子脸上轻轻一扫,淡淡地道:“既然你们想学,那我就教教你们。要想做演员,第一步是解放天性,这是专业演员区别于业余演员的第一步。什么是解放天性?斯坦尼认为最适合做演员的人,应当拥有孩子一样的性格。我们每个人降生的时候,先天具有各种性格,勇敢、懦弱、憨厚、自私等等,所有人类的各种形态的性格特质,在儿童的身上都可以找到,这就是所谓的‘天性正圆说’——人的先天性格就象一个正圆形,无数种性格成了无数个组成圆的点,最初的时候,我们的性格是完满的。

    我们假设现在我们的性格依然是完满的,也就是说,所有人类的性格我们都具备,那么演戏就简单了。需要我们卑鄙,我们就把性格里狡猾卑下的那一部分拿出来用;需要我们演个伟大无私的,我们就把性格里把好的一面拿出来用。无论剧本和规定情境需要我们做出何种人物性格的表演,我们都可以轻松胜任,因为完满的性格里具备所有我们需要的性格因素。

    但实际上不可能,因为我们从小就被教导,我们的父母、家庭环境、受教育程度等等都在不同程度上影响和改造着我们。有的人抛弃了所有负面的性格,成了大好人;有的人在叛逆期没有得到好的教养,变得嫉妒狭隘,自私恶毒,这就构成了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。这样我们的正圆就受到家长、学校、社会的挤压,变得残缺不全。

    所以表演第一件事就是要解放我们的天性,就是把我们的性格恢复到正圆形的状态,尽可能的接近完满的性格,让我们象孩子一样的轻信,无论演什么样的角色,都在心里相信,自己就是那个人物。只要做到这一点,以后你们演什么角色都不是问题了。”

    这番话讲得头头是道,具有极大的蛊惑性,群演们都听傻了,发出一阵惊叹:“原来是这样,做演员必须解放天性!”

    “有道理啊,讲得太好了!”

    “说得太好了,今天学到了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苏烈听得目瞪口呆,心想这位只是哪个庙里出来的吧,性格圆满都来了,这哪里是在说表演,简直是在说成佛,讲得太玄了。其实人的天性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,性本善,性本恶,性本无善无恶?不管怎样扯淡能扯得这样头头是道,苏烈也只能膜拜了。

    “陆云,你教教我们怎么解放天性吧!”

    “对啊,给我们讲讲吧!”

    “行,就教教你们!解放天性其实很简单,就是不要脸,就是要撕破脸皮,不要害怕别人的眼光!”说到这里,陆云在人群中点了两下,“你们两个站起来!”

    两个群众演员就站了起来,看着陆云,等他继续往下讲。

    陆云看着两人指挥道:“现在你们两个对骂,越难听越好!”

    两个群演有点犹豫,又不是泼妇,在北影厂门口对骂像什么样子,一会儿把警察都招来了:“这不好吧,大庭广众的!”

    陆云就道:“看看,这就说明你们得天性被束缚了,需要解放,在大庭广众下你骂个人都做不到,在摄影机面前你又怎么能演得出来?骂,赶紧的,放开你的天性!”

    “**找削是不是?”

    “我草,**欠抽是吧?”

    “你有种在骂一句,信不信老子弄死你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两个群演你一句我一句的骂开了,而且越骂越难听,一个要和对手十八代之内的所有女性发生关系,完全不管人家的先人早已化为了白骨根本没有可操作性;而另一个则要和对方的老婆玩各种高难度技巧,花样之多让人叹为观止,如此人才要是去日本发展绝对拳打加藤鹰,脚踩东尼大木,成为一代宗师。

    苏烈对眼前的情形相当无语,这是表演训练?这完全是撒泼训练,真是瞎搞,这样练出来的表演只有两个字——浮夸,没有别的!

    陆云对两人的表现很满意,指着其中一个群演大声道:“用巴掌抽他,真抽!”

    那群演也是骂出真火了,听到这话,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:“老子抽死你!”

    苏烈见两人真要动手开打,终于看不下去了,哪有这样瞎搞的,他一把拉住挥出的胳膊,劝道:“你们两别听他的,他完全是在瞎说,解放天性根本不是这么回事,他在耍你们呢!”

    两人一听这话也觉得有理,哪有这样训练表演的,顿时停了,阴着脸看着陆云,要是被被耍了他们非揍陆云一顿。

    陆云皱了一下眉头,冷声道:“我瞎说?你们去北电中戏打听打听,表演第一节课是不是解放天性训练?”然后目光在苏烈身上一扫,不屑地道,“不懂就不要胡说八道,最讨厌你这种不懂装懂的人了!”

    苏烈有点哭笑不得:“我也讨厌你这种不懂装懂的人,解放天性,呵呵,你知道不知道解放天性这个说法本身就有问题!”

    陆云一听这话感觉抓住了苏烈的漏洞,嘲笑道:“哟,我今天算是遇到高人了,解放天性有问题,照你这么说中戏北电的老师都错了?你这么厉害中戏北电怎么没请你去上课,蹲北影厂门口干嘛?”

    苏烈也不恼,淡淡地道:“中戏北电也意识到了这一点,现在表演教学体系中虽然解放天性还在说,但根本就那么重要了,教学的重点是表演基本素质训练。”

    “哦,我怎么不知道?”

    苏烈心道你不知道的多了,淡淡地道:“我来说说解放天性是怎么回事吧,先说表演中天性这个说法是怎么来的,这个说法最早源自于《演员的自我修养》,尽管书中提到了天性,但斯坦尼没有说要解放天性,也没有专门的训练,其实天性在俄语中还有自然的意思,书中所谓的天性其实很多时候是指自然,天性规律是指自然规律。

    我们再来说解放天性这个词是怎么来的,这个词在80年代之前没有,是周采芹带来的,周采芹是周信芳大师的女生。80年代初周采芹从英国回来,到中戏上课,带来很多新方法。她在教学中讲到当一个演员作为自然人来到舞台上时,他作为人的自然属性由于处在观众的注释下而被束缚了。因此演员要通过系统的训练的把自己从这种束缚状态下解放出来,从而使自己在舞台上的表演跟生活中一样自然。在英语中天性和自然也是同一个词,而斯坦尼又说过天性,于是翻译就按自己的理解翻译成了解放天性,解放天性这个词就诞生了。

    周采芹的本意是通过训练让大家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更放松、更专注,排除杂念和制约,以良好的状态投入到规定情境中,从而使表演真实自然。这无疑是正确的,但她的意思被很多人给误读了,很多人按照字面进行解读,就出现了撕破脸皮,不要脸等等错误的理解。其实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,表演训练不应该抹杀别人的个性,没有个性的演员是没用前途的。羞怯内向对演员来说不是什么问题,甚至可能是优势,很多演员都羞怯内向。周星驰内向难以沟通,金凯瑞沉默寡言,奥黛丽-赫本到了老年演讲时还是会紧张。按照解放天性的说法,他们是不是天性没有打开,需要解放?两个字扯淡!

    说到表演大家都会说演技,什么是演技,其实就是演戏的技术,表演就是一门技术活,就拿北电来说第一学期重点是元素练习,无实物练习,第二学期是观察生活练习,没有那么多神叨叨的东西,更没什么天性正圆!”

    群演们都在点头,苏烈的说法听上去有理有据,确实很有道理。

    陆云对表演理论所知极其有限,甚至连周采芹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,哪里能够反驳,只得冷笑道:“说得比唱得好听,你演过戏吗,跟王志文、陈道明都演过对手戏吗?有本事你跟我比一下!”

    苏烈淡淡地道:“就算你跟奥黛丽-赫本演过对手戏也不能说明你讲得对,这完全是两码事,你误导别人就是不对,按你说的练会越演越浮夸!”

    陆云见苏烈没有正面回应,只道是怕了,挑衅似地看着苏烈,大声道:“别扯这些没用的,你敢跟我比吗?”

    苏烈对这个人相当厌恶,有心给他一点教训,冷冷地道:“比什么?”

    周围的人没有劝,都乐呵呵地看着,大家都闲得蛋疼,好容易有点热闹怎么可能来劝。一个叫张耀明的群演更是火上浇油地道:“我出个主意,你们比喜剧之王吧!”